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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孟頫的美學觀 -畫貴有古意

 

                                                                                                                                                                  文/謝雅卉

 

北宋晚,以蘇軾為首的文畫興起,一直延續到元代,對於元人的文人意識延續與探索,可以明人來概括說明:「唐人尚巧、北宋尚法、南宋尚、元人尚意。」(屠隆:《考槃餘事‧畫箋》)由此可見元代文人畫注重的是意,而對於這個「意」,筆者認為這可作為一種呈現繪畫上的意境,或者也可說明是一種風格的呈現。元代文人畫的延續,我們可以趙孟頫為整個元代的繪畫風格代表,以趙孟頫發起對於作畫的美學觀,直至後來的元四家也以其為最佳繪畫美學準則,例如,黃公望在其《寫山水訣》中便提到「近代畫作,多宗董源、李成二家。」;對於評畫的優劣高低,在趙孟頫的松雪畫論有這麼一段話,「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今人但知用筆纖細,傅色濃豔,但自為(謂)能手,殊不知古意既虧,百病叢生,豈可觀也。吾所作畫,似乎簡率,然識者知其近古,故以為佳。此可為知者道,不為不知者說也。[1]這句「作畫貴有古意」,在此古意是解釋為高古簡樸,平淡天真的美學觀,是一種模仿古人作畫的態度,也是一種作畫呈現的風格。而筆者認為對於趙孟頫的美學觀「作畫貴有古意」就是趙孟頫自家創新的獨特風格表現。

對於趙孟頫推崇古意的審美標準,可從其作品跋文觀之;在趙孟頫的《幼輿丘壑圖》中,後跋云「餘自少小愛畫,得寸縑尺楮,未嘗不命筆模寫。此圖是初敷色所作,雖筆力未至,而粗有古意。」除此之外,在他的《二羊圖》卷中自識雲:「余常畫馬,未常畫羊,因仲信求畫,餘故戲為寫生。雖不能逼近古人,頗於氣韻有得。」[2];趙孟頫所作《紅衣羅漢圖》也可見其自題:「余常見盧楞伽羅漢像,最得西域人情態,故優入聖域。蓋唐時京師多有西域人,耳目所接,語言相通也。至五代王齊翰輩,雖善畫,要與漢僧何異?余仕京師久,頗嘗與天竺僧游,故於羅漢像自謂有得。此卷余十七年前所作,粗有古意,未知觀者以為如何也。[3]從這些題跋中就可見趙孟頫極力推崇作畫貴有古意。

談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舉證,此圖的呈現明顯可見董源與北宋郭熙繪畫的繼承,董源作畫的母題,蘆葦、沙洲;郭熙的寒林謝爪;雖作畫復古,學古人,但卻無似唐代艷麗濃厚的整體呈現,更像是一種畫家對於自身修養呈現於畫面的收斂。明董其昌在此圖後幅提拔雲:「吳興此圖,兼右丞、北苑二家法,有唐人之致去其纖,有北宋之雄去其獷,故曰師法捨短……」道出了趙式此圖繼承和創新的特點。[4]從此圖與董其昌為趙孟頫所書之跋文,便可推論趙孟頫所倡「畫貴有古意」的真正意涵,其實並不是只要崇古,學古人就是繪畫美學的最高表準,在復古主義的作畫範疇裡,還更需加入畫家對於畫作獨特的見解與個人獨特對畫作的風格呈現。

趙孟頫個人對於畫貴有古意的獨特繪畫見解,也可從《紅衣羅漢圖》中發現,此圖設色濃豔,除了沿用高古游絲描外,對於羅漢的坐姿的狀態更是仿唐代畫家閻立本《步攆圖》中,唐太宗的坐姿樣貌。既然是崇古,從趙孟頫作畫時常多用色濃艷,並且對於山石的描繪狀態,其實描繪出的畫作樣貌更超越了唐人繪畫的呈現;並且筆者更認為趙孟頫的這種崇古心態更與他自身的修養有關,這也是文人畫在創作中的標準之一,人品的優劣,即可決定畫作的好壞。

與其另一作品《水村圖》,在此圖上董其昌又於題拔中說:「獨此卷為子昂得意筆,在鵲華圖之上,以其蕭散荒率,脫盡董、巨窠臼,直接右丞,故為難耳。」[5],從此拔文中更可推之,趙孟頫真正推翻了所有古代大家的樸拙描繪,他常以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意。」當做繪畫美學標準,但其平淡天真的美學,並不是完全模仿古代,筆者認為這更是趙孟頫對於繪畫美學個人獨特的雅緻表現。另外,以「作畫貴有古意」為其作畫標準,畫家除了熟悉古意之外應更帶有今情的畫,失去古意的畫,等於無根的樹,是不能在藝壇立足。趙孟頫以發表畫論來支持自我對於評斷繪畫最高美學的準則故從此處觀之,可知文人畫從宋代走至元代,以漸成變格。

從文人畫的明顯轉變與發展,就可探究於此時的時代背景與其影響之關聯。元代為外族蒙古人統治下的社會結構型態,不管是在歷史、教育、考試、政治或經濟制度上的影響,和擁有社會不和諧之因素與矛盾中,並且此時也是首廢科舉制度的時代,對於文人的重要性,科舉制度就是一個衡量重視文人很好的標準;另者影響更有其進階因素,例如,儒商敵視、佛道爭衡、民族矛盾、宋金南北的文化對立、詩書抗拮。既於這些種種因素,在元代初期不論在朝的士大夫 以至在也的隱逸遺老都一致反對宋末的格調,其理由是誕既傷巧,卑不近古。不滿新的奇異現實 ,憧憬已消逝的更遠古的時代。[6]

舉其趙孟頫為代表,趙夢頫曾云,「宋人畫人物,不及唐人遠甚。予刻意學唐人,殆欲盡去宋人筆墨。」在此也更近一步看出趙孟頫對於古人的作畫風格推崇另者趙孟頫也提及「蓋自唐以來,如王又丞、大小李將軍、鄭廣文諸公奇絕之跡,不能一一見。至五代荊、關、董、范輩,皆與近世筆意遼絕。僕所作者,雖未敢與古人比,然視近世畫手,則自謂少異耳。」[7]繪畫崇尚復古主義,更是一種雅緻的表現。故從趙孟頫提倡的作畫貴有古意,影響至整個元代的作畫風氣,也可知為何在元代此時復古主義大興,此動機可用宋遺民的心理來解釋,元初的遺民畫家,在藝術上所表現的消極抗議,大致可分為兩類:

其一以古非今的主題錢選不與時尚妥協,有意返回唐末五代的青綠山水,和北宋的白描人物花卉與南宋唱反調例如錢選《羲之觀鵝圖》、《浮玉山居圖》。

其二象徵性手法用非現實的題材來嘲諷或揶揄現實。例如鄭思肖《無根蘭》,用以比喻亡國之痛。龔開《中山出遊圖》,人物畫成豬鼻子,用鬼魅魑魍來形容「滔滔者,天下皆是也」的異族統治

趙孟頫的繪畫美學,其實就好似道家《莊子》中所提及的「返樸歸真」理念,筆者以老子《道德經》裡的一段話作為支持此平淡天真的美學觀「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老子認為為學之道,所學涵養便應日與俱增,而修行之道,修行越高,所得卻是日漸減損,一直減損至無為,這就是所謂的無不為了,而這也是趨向正道的途徑。就好比趙孟頫的美學觀,其實是相近於道家思想的返樸歸真,當一切繪畫都可以返回至南宋院體畫風格之前的時代,隋唐時代,甚至是更古遠的古樸風格時代,一切就趨近於美好了。從以上這些論點,還可從《唐六如畫譜》的一段趙孟頫與錢選的對話可窺探之,「趙子昂問錢舜舉:“如何是士大夫畫?”錢舜舉曰:“隸家畫也。”子昂曰:“然觀之王維、李成、徐熙、李伯時,皆士大夫之高尚者,所畫蓋與物傳神,盡其妙也。近世作士大夫畫者,所謬甚矣”。」[8]從此段對話可知趙孟頫不時的誇讚古意,推崇遠古的作畫方式,甚至有點過度排斥近世,南宋畫院的這些近於矯情、華麗工整的繪畫方式。

趙孟頫的在大時代下為繪畫的美學觀所下定義「畫貴有古意」,其除有在於近似道家的自身修養之外,還隱約透露出一種對於哀痛家國的淪陷,不滿被外族所統治的心態;做進一步的探析,更可發現趙孟頫在其作品中,除了表明他對文人畫古老淵源的追懷,也暗示了他本人厭倦宦遊生活、渴望歸隱山林的心裡,一種出世的心態,能夠退隱江湖的真實理想,在此也再次與莊子對於道家出世思想相互作了呼應。

 

 

 

 

參考書目

1.潘運告,《元代書畫論》,湖南,湖南美術出版社,2006年。

2.陳傳席,《中國繪畫理論史》,台北,三民書局,2005年。

3.徐建融,《元明清繪畫研究》,上海市,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

4.楊仁愷,《中國書畫,台北,台北南天書局出版,1992年。

5.何惠鑑《元代文人畫序說》,新亞學術集刊,第四期,1983年。



[1]潘運告編著《元代書畫論》,頁255,湖南美術出版社,2006年。

[2]陳傳席《中國繪畫理論史》,頁115,三民書局,2005年。

[3]徐建融著《元明清繪畫研究》,頁55,上海市,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

[4]楊仁愷主編,《中國書畫》,頁304,台北,台北南天書局出版,1992年。

[5]楊仁愷主編,《中國書畫》,頁304,臺北南天書局出版,1992年。

[6]何惠鑑《元代文人畫序說》,頁244,新亞學術集刊,第四期,1983年。

[7] 陳傳席《中國繪畫理論史》,頁115,三民書局,2005年。

[8]徐建融著《元明清繪畫研究》,頁59,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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